手作通常被視為餘暇興趣。只不過,若說玩手工是不務正業;喜愛中文、歷史就只能做老師,這樣的刻板印象又似乎令人不敢茍同。喜歡文物的陳志亮先生,「玩手工」玩足20年,一邊「玩」一邊從事文物修復的正業,順便開開班、授授徒,向大眾推廣這被稱為「書籍醫生」的行業。
隨和、健談的「書籍醫生」陳志亮,大家都稱呼他「陳生」,只要他雙手一觸碰到古籍,整個人便變得小心翼翼。 (李國星攝)
文獻修復這行業中有很多「只能做、不能說」的、難以宣之於口的技術方法,絮化、蟲蛀、黏連等,不同原因、不同位置的破損,都有不同修復方法,知識不可少,經驗尤為重要。陳生既是現職文化局澳門公共圖書館的文獻修復師,亦是澳門文物修復學會會長。他在圖書館中擔任文獻修復師其實只有三年多,不過專業度卻不容小覷,因曾先後於澳門博物館及澳門歷史檔案館負責文物修復工作,三處共計20年之久,在這一行頗為資深。橫跨博物館、檔案館、圖書館三界修復部門,這種經驗基本上只能在行業極窄的澳門才能實現。「呢啲嘢好唔同,但修復原則、理念、技術係通嘅。」
陳生每天都需處理釘裝報紙的工作,因為報紙易爛,令工作變得困難。
採訪小對話
小記:對文獻修復部的義工,有沒有甚麼要求?
陳生: 興趣行先,有興趣就會願意接受培訓,更希望係唔會學習培訓完走咗(笑)。而且要坐得定,耐性也很重要。
小記: 細心、手定是否必要?
陳生: 有興趣就可以了,講到尾因為我哋缺人,唔可以咁「揀飲擇食」。
小記: 陳生,你剛剛說你快要退休?
陳生: 未,咁又未咁快,十年八載之後啦。
小記: 口罩、手套主要是為了保護文獻還是你自己?
陳生: 兩樣都係!書頁沾上人體油脂,即時看不出變化,但過幾年,甚至幾十年就可能會發霉,變成一個個指紋。而且,古籍的霉菌有可能會致癌,古籍貴重,但人命更重要!
古人塗改法古人抄書不免會抄錯或抄漏,但古代沒有塗改液,於是便將錯字連紙挖走,再用相同的紙撕成相應大小用漿糊黏上。可是,時間一久,修補的小紙便會脫落、散失。
step 01如果幸運的話,小紙還會留在書裡,但需要仔細觀察找出這塊「Puzzle」的正確位置。
step 02借助纖維紙等合適的工具,將小紙送回書頁夾層,並調整位置。
step 03掃上漿糊,自製的漿糊一定要煮至乾身,因水分會對古籍造成二次傷害。
陳生曾嘗試為脆弱的報紙動「手術」,一張報紙剖開後,兩邊字圖仍然清晰可見。
修復技術如魔術
被問及與文物結緣的經過,陳生似乎有點「情不知所起」。當年,陳生是博物館中的考古發掘人員,在「印證歷史、補充歷史」的過程中,萌生了對舊物的喜愛。修復技術有時就如同魔術,陳生覺得最Magic的是曾經有一幅布滿氧化斑的女性素描,在浸泡過特殊溶液後曬日光浴,竟然愈曬愈「白」,鉛筆痕跡沒被破壞,霉菌卻可以消失無蹤!
所指之處便是氧化斑,旁邊雜亂字條亦小心留著,恐防將來有用。
無盡書卷排隊候醫
大部分文物修復機構都採用「修舊如舊」原則,儘量讓文物回復原貌。但公共圖書館修復時還需考慮時間成本,皆因現時急需修復的中、西、民國時期古籍有約三萬五千冊;借閱中時有破損的流通書現已積存一百萬冊。而圖書館內的全職修復人員只有三個,其中兩位主力「搶救」流通書。陳生就帶領三名義工修復古籍,「即使我做得夠快,一天一冊,我都唔係太長時間就退休.喇,到時我連圖書館入面1%嘅嘢都做唔曬!」即使想尋求外援,放眼澳門,「從事文物修復的人,滿打滿算才十個左右」。
澳門沒有文獻修復的系統課程,專業人士極少,故而陳志亮只能盡努力默默耕耘,完成每天的修復工作。
擁有專業技術的義工沈海洋女士,早成為陳生的好幫手,亦是修復部重要一員。
一張報紙一分為二
圖書館的文獻修復部其實除了無盡的修復工作外,還有行政和推廣工作。圖書館中報紙收藏的釘裝亦是部門工作之一,新出版與舊古籍,孰難孰易,本應一目了然,陳生卻小心翼翼地看了小記一眼:「現在報紙的紙張質量太差,版面又大,甚至比古籍更易破損。」被這個難題一直困擾,他在一次閒暇中決定做做實驗,採用「剖紙法」將雙面報紙一剖兩面,夾入日本纖維紙,再合回一張,報紙便會變得較為堅韌,如此難題理應迎刃而解,但陳生反而又低聲嘆道:「但這不符合修復倫理。畢竟剖開了就是剖開了,它再也回不去未剖開之前,除非再也沒有更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