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篇自2003年代澳門附近海域一宗浮屍失蹤慘案。
心口的壓力,愈來愈強。這就代表著,我已到達更深的地方。
很多人對海底的幻想,是美麗的珊瑚、色彩鮮艷的海魚,但事實上,很多海域都是一片荒蕪,而對今天的我來說,海底只是屍體。曾經聽過一個前輩說,要在海裡尋找一具屍體,講的是緣份,靠的是意念。
記得第一次到海底打撈時,腦海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往哪個方向游會比較好。其實到了目前,還是一樣。唯一可以做的,是腦海中想著要找的人,憑著第六感去尋找。正如此刻,我的身體很自然的往右前方進發,直覺告訴自己,這次並不會花太長的時間。
過了大約十分鐘,搜索依然是沒有進展,不知為甚麼,腦海中總是出現死者的妻子,她的一語一言,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憂傷失神,不斷浮在眼前。老實說,如果她不是一個漁民,如果她生在澳門這個都市,打扮一下,肯定是個美人。想著想著,我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兒過分,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居然想一些無關重要的事情,或許是沒有集中注意力的教訓,頭頂不小心撞到了前方的硬物,全身痛了一下。我調整了自己的狀態,細心觀察四周,原來撞到的,是橋墎。
說來也奇怪,從我下船的地方到橋下,短短的十多分鐘,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有某動力把我推過去,或許,是水流。說起澳門的水流,因為有護堤的關係,一般來說並不會太急,但不知為何,這個位置好像特別的洶湧,洶湧得我的身體都難以控制,背部緊貼著那條寒涼的橋墎。
這種不是寒涼的感覺這麼簡單,身體彷彿貼著冰塊一般,四肢被冰封,難以動彈。我不禁在想,這種寒,並不是今天的水溫特別凍,而是有別的東西在操控著,就像是某些東西用手把我狠狠的抓著一樣。
「救我。」水流不斷沖刷身體的同時,耳朵好像聽到有人向我求救一樣。
「這聲音到底是誰的?」我在想這個問題的同時,四肢突然間靈活起來,一切再次恢復正常。
我動了動身上的繩子,告訴同伴一切安好,接著把目光放在橋墎上,直覺告訴我,要找的東西就在附近,只是橋墎就是一條水泥柱,根本沒有任何的地方有可疑,那麼,難道是在橋墎下?
想到這裡,我雙手已經在橋墎下的泥裡翻動著,試圖尋找出答案,只是找了不到一分鐘,又停下了手來。就在我向上望的同時,居然發現橋墎有一條縫隙,在混濁的水中,依稀能感到有一雙眼晴在望著自己。
我知道任務將快完成,拉了拉繩子,表示有所發覺,立刻擺動雙腿,奮力向上游,游到那條暗縫裡,我細心地察看每個位置,到了大概離水面三米的地方,發現縫裡有一處特別闊。我把頭伸進一點,果然發現一對反了白眼、張大嘴巴的男屍在望著我,從他的表情來看,像被折磨了很久一樣。
「跟我回去吧,你老婆在等你。」我用雙手捉著他的腋下,用心跟他說了一句,接著試圖用力把他拉出來。
只是用力拉了幾下,卻沒有任何的幫助,我細察了一會,發現一來他的腳被縫夾實,二來水流的方向,正好是向著他的身體,所以單憑自己的力量,要救他出來,相信是比較困難,但困難並不代表我會放棄。我把手儘量伸直,儘量靠近他雙腳被夾著的地方,企圖把他完整的拉出來。但不知為何,雙手剛剛碰到他的腳時,那種冰寒的感覺又再出來,和之前的有少許不同,這次的更寒!
除著時間的一秒秒的過去,我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漸漸慢下來,四周的水由剛剛的急促,變成非常平靜,靜得像世界都停頓,就連我的身體也停頓,能動的東西,只有耳邊的「嗡嗡」聲。
「救我,救我。」在「嗡嗡」的聲音之中,不停地夾雜著「救我」的聲音。救人,本是我的職責,只可惜到了這一地步,我連能不能自救,都是一個問題。
我嘗試把手慢慢地縮回來,但全身的肌肉感到非常痠痛,像是抽筋似的,在朦朦朧朧之間,彷彿又聽到另一句說話:「有嘢捉住我。」這一句說話,不停在我腦海中徘徊,帶動了我其他的回憶。大概在幾年前,曾經聽一位老前輩說過,這海裡有很多的亡魂,曾經在一處打撈屍體時,那屍體像大石一般沉重,搬來搬去都搬不動,最後說了一句說話,事情就得似解決了。
「放心,我會把你也帶回去,好好安葬。」我腦海中閃出這個說話時,即時在心內連讀了幾遍,第三句剛剛讀完,眼前的屍體像被解了鎖一樣,主動浮到我的身前,而我也毫不猶豫地抱著他,拉了拉繩子,回到水面。
「好嘢喎,又係你搵到。」章魚說。
「鬼叫你唔落啊,有功當然係我領。」我笑著說。
「無錯,真係鬼叫我唔好落,呢度咁猛,都係留返畀你。」「啊!開到橋邊,我重有嘢未攞。」「嚇,重有嘢?」「唔好問,開過去。」我說話後,換了瓶氧氣,等船開到橋邊,再跳回海裡。
我一直向著剛才的地方游回去,找回那條縫,把潛水照明器材放進縫隙之中,細心的察看,在那又黑又窄的地方,長著幾條長長的海草。我把手伸進去,逐個逐個地方摸了一遍,不到一會,手指像碰觸到一些東西,便立刻拿它出來。
這是一條黑色的東西,以我推斷,這是一節已發黑的人骨。
我做完了所有的任務和諾言,快速回到水面,把人骨放進一個袋裡,接著把事情的經過告訴章魚,當然,裡頭加了不少恐怖的情節。
「唔係真係咁猛啩?」「你唔信,下次你落。」說著說著,我們已回到岸邊,等著我們的人,除了鯊魚隊長外,還有死者的妻子。
「你老婆重情重義,安息啦!」我對著死者說。
「老公!老公!做咩粒聲唔出就走咗去……」那傷心的女子,衝過來抱著他老公的屍體喊著說。
「做得好。」鯊魚隊長走過來說。
他說話後,走到女子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說:「節哀順變,我哋局班兄弟夾咗啲錢畀你,希望對你有幫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