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年初一晚間至初二凌晨的旺角騷亂事件,最終演變成香港自1997年以來首場被定性的「暴動」,不止港人震驚,兩岸四地的華人都為這一幕幕烈火街頭的場面感到心驚。本土派及其支持者認為,模板化的購物中心與商業大樓,正在一步步壓縮小販文化的空間,這是香港本土文化的消亡;而小販做為無權無勢的底層市民,也欠缺話語權向有權階級與大眾發聲,這是貧富差距帶來的社會矛盾,這些種種,都在衝擊港人的核心價值,也都在變遷的不歸路上留下一道道傷痕。
街頭小食如咖哩魚蛋、雞蛋仔、腸粉、碗仔翅等地道食物,是港人記憶中不能抹滅的街景圖像,但自1970年代開始,政府不再發放街頭熟食小販牌照,沒有牌照的流動小販和攤檔小販禁止擺賣,然而法律之外不外人情,以往年初一至初三,政府處理街頭小販都會較為寬鬆,給予雙方多一點空間,享受難得的假期。 然而在「佔中」之後,自去年起,對小販的執法變得更加頻繁,衝突也逐漸增多。
取締的原因是有人投訴,不欣賞攤檔文化的人認為街頭食物不潔,攤檔阻礙交通,然而支持小販文化者則認為政府取締是為地產商、業主的利益撑腰,而捍衛本土文化,正是反對政府作風的決絕表態。於是警察與示威者狹路相逢,磚塊與警棍齊飛,鮮血與火焰照亮旺角的黑夜,也進入家家戶戶的電視熒幕。
但本應是主角的小販去哪了呢?這個沉默的底層不斷引起活動者代言的衝動,他們自身的表述卻總是付之闕如,早期的台灣,務農者、拆遷戶總是被代言,但當代言人們變成了有權者,沉默的依然沉默。香港浸會大學社工系講師邵家臻在媒體投書,用「一幅畫與一扇窗」的比喻描繪小販們被「他者化」的脈絡,被表述意味著被使用和被利用,即使最善意的「他者化」,都會把人們對底層的認識引入誤區,小販的主體性始終不被看見,也被認為不存在。人們看待小販如同看待一幅畫,卻沒有推開那扇窗,讓他們自己發聲。撑小販維生,和藉小販來鼓動風潮,差之毫釐卻失之千里。
香港社會的分歧並沒有因為「佔中」後重歸平靜而化解,更大、更內部的矛盾始終無人處理,對保衛本土文化、捍衛底層生存權利而言,撑小販不是只有旺角,也不是只在過年;對泛民主派而言,民主化也並不只存在於政治制度的改變上,民主運動是不是可以有更多開闊的想象?又對當權者而言,如果看不見潛藏在平靜之下的激烈矛盾,又怎會明白「佔中」之後的香港治理孰輕孰重?「旺角騷亂」不是一幅畫,而是一扇窗,需要我們探出頭,看一看,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