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在農業集體化和大躍進運動之後, 從1959年至1961年期間發生全國性的糧食短缺和大饑荒。在此期間,至少有50,000名幼子被父母遺棄,被福利院收養,又被政府分批派送到相對殷實的北方家庭。這些孩子被統稱為「江南棄兒」或「國家的孩子」。捱過大饑荒的棄兒們,各自長大。在得知自己身世後,他們掀起一波波的尋親熱潮。儘管距離當年已過去半個世紀,尋親機會渺茫,但他們仍然不願放棄。
今年5月2日,江蘇無錫宜興一群年過半百的人在尋親會上。 (互聯網圖片)
據《新京報》昨日報道,江蘇無錫市福利院工作人員回憶,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漸漸得知身世的棄兒們開始尋親。最初是到福利院查詢,或在報紙刊登尋親啟事,成功者寥寥無幾。90年代,各地才掀起一波波的尋親熱潮。1993年,無錫福利院辦公室主任余浩在檔案室裡發現30多本嬰兒收容、領養、死亡登記簿。登記顯示,僅1960年一年,無錫福利院就向北方送出2,000名孩子。福利院當年負責棄兒工作的專員表示,那些孩子大多一歲左右,被遺棄在通運路的汽車站、火車站、輪船碼頭,從通運路到當時的福利院,只有兩公里路。福利院之後將遺棄的孩子成批送往北方。
今年5月3日,江蘇南京尋親會,一位90多歲的江蘇宜興長者在尋找1959年送走的兒子。 (互聯網圖片)
「找不到親人 心永遠缺一塊」
今年53歲,家住河南洛陽的王金虎,在六歲時知道自己是抱養的真相。他尋找一切可能的痕跡,直到發現自己的耳廓處有兩道被剪刀剪過的疤痕。13歲時,王金虎在書中看到,在耳朵上剪疤,或是在身體上刺字、烙疤,原本是江浙滬一帶,農戶為避免混淆,在家畜身上做的記號。但在特殊年代,被人們當做尋親的標記。1990年的一個夏夜,王金虎夢見上海的親人,叫他的名字。第二天,他就買了去上海的火車票,但甚麼頭緒也沒有。王金虎去上海尋親不少於十次。他只猜測家裡條件應該不好,聽說閘北區發展落後,多工薪階層,他就天天守在閘北蘇州河,盯著路人的臉看,希望能找到跟與自己相似的身影。
同是大饑荒時期棄兒的李萬成在陝西潼關開著一家飯店,尋親同路人總在他開的飯館吃飯,講尋親時走過的千山萬水,說到動情處,他們就會放聲大哭「五十多年啊,像江水漂月,可能永遠都見不到的父母親」。李萬成說:「我活這一生,找不到親人,也是這樣,心永遠缺這麼一塊。」
53歲的王金虎耳朵上的傷痕,是送走他時父母留下的。 (互聯網圖片)
孩子送走兩天 母親就餓死
而在棄兒們南下時,也有人正北上。今年75歲,家住江蘇無錫宜興的吳南生,要找他今年59歲的親弟弟吳閏生,而唯一可以用來辨認的,是弟弟左手臂上一塊胎記。1960年的一天,19歲的吳南生親手把弟弟丟棄在宜興百貨公司門口。這是吳南生母親的決定,因為大饑荒,只有繼續北上,才有生路,才能讓當時只有兩歲的吳閏生活下去。而把孩子送走兩天後,吳南生42歲的母親就餓死了。吳南生說,他總是夢到弟弟。在夢裡,剛兩歲的他靠在快要倒塌的老房子裡,眼睛低垂,有氣無力,喊著「哥,我餓」。這個夢糾纏他56年了。
同樣受煎熬的是「呂大姐尋親」網站的創始人呂順芳。呂順芳的母親在死前總提起1960年4月送走的妹妹呂雅芳,直到呂順芳向她承諾會把妹妹找回來,她才閉眼。呂順芳之後建立尋親網站,舉辦尋親大會。呂順芳表示,從2000年至今,她每年都在棄兒較多的無錫、常州、南京等地舉辦尋親會。
無錫孤兒院1960年的收容與領養登記簿。(互聯網圖片)
領養手續不齊全 尋親難度大
陝西潼關一位棄兒周進峰描述他經歷的多次尋親會說:偌大的場館裡,擠滿了50、60歲的棄兒,人人把寫上個人簡介的尋親牌舉在胸前,但卻等不來幾個找孩子的親人。一場尋親會辦完,回潼關的車廂裡,都是女人們的哭聲。呂順芳猜測,隔了漫長歲月,父母們老的老,死的死,還有些並不知道尋親會的消息。
無錫福利院辦公室主任余浩表示,棄兒們參加尋親會、網上發帖、DNA入庫,甚至算卦,求籤,該做的都做了,但尋親機會渺茫。余浩曾動員無錫當地的官方機構參與尋親,但應者寥寥,「這是時代的悲劇,誰敢去揭這個瘡疤呢」?上海市嘉定區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則表示,60年代的收容、領養手續不齊全,資料大多已丟失,「尋找親人的難度已經非常大,政府能提供的幫助實在有限」。
「 呂大姐尋親」網站的創始人呂順芳家裡,存著上千張棄兒的尋親資料。 (互聯網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