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後博企最差一年

以往川流不息的娛樂場，如今罕有人跡。（攝影組攝）

新冠肺炎疫情令本澳支柱產業博彩業承受重擊，即使賭客寥寥無幾，娛樂場仍需依法照常營業。（攝影組攝）

博彩業僱員Mandy

業界認為，即使疫情過去，也需花費一段較長時間才能恢復到過去的榮景。（古金元攝）

澳門理工學院博彩旅遊教學及研究中心教授曾忠祿

澳門大學經濟學系助理教授關鋒

澳門娛樂博彩業中介人協會理事林繼光

疫情的影響，賭牌又將到期，博企未來兩年的發展逃不開這兩個問題。（古金元攝）

新冠肺炎疫情讓旅客絕跡，澳門重歸「清靜」，但這清靜的代價是讓博彩業正面承受重擊。過去賺得盆滿缽滿的博彩企業，在別無他法的情況下只能省錢鬥捱，用手頭現金與時間賽跑。然而博彩業是本澳的支柱產業，賭收下滑直接影響特區政府的財政收入，而接近半數的本澳居民生計也都與博彩業有關。

除了疫情，博彩業同時要面對的還有賭牌重新競投的壓力、周邊地區博彩業的競爭，以及疫情過後可能有所轉變的行業模式。

根據博監局公布數據，本澳4月賭收錄得澳門幣7.54億元，同比下跌96.8%，彷彿一業回到回歸前。

受疫情影響，特區政府早前再次調整本年度預算的博彩稅收，由982.2億元下調至499.8億元，降幅高達四成；而今年首四個月的博彩稅收為205.3億元，較去年同期的394.2億元大減47.9%。與此同時，首四個月的財政總開支為233.9億元，較去年同期增加42.2％。賭收大幅下滑，直接導致政府財政收入的損失。

行政長官賀一誠在發表任內首份《施政報告》時表示，會在適當時機請求中央政府重新開放自由行，並放寬相關簽證措施，令到旅客可以重新來到澳門。

不過，博彩業要面對的情況，恐怕比旅客問題更加複雜。

賭牌競投的考試已經開始

現有賭牌將在2022年重新競投，對博企來說，就如同懸在頭上的一把利劍。新屆政府在首份《施政報告》中對賭牌競投的著墨甚少，只提及將在今年底進行新《博彩法》的公開諮詢，至於有何進展？著眼甚麼重點？都留待之後分曉。

特區政府在疫情期間，多次明示暗示博企的社會責任，包括特首賀一誠指沒有收到六大博企提供具規模的「醫學觀察酒店」，以及《施政方針》中，談及博企應協助中小微企、促進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等。

其實，賭牌競投不用等到兩年後，現在就已經開始。現有博企在未來兩年時間內，不但要發展非博彩元素，也必須展現社會責任，甚至要為澳門中小企業生存做出貢獻。

博企抗疫 唯有「捱」字訣

面對這樣的局面，六間博企早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初期，就已向特區政府表態，承諾不會強制放無薪假及裁撤本地員工。因此在收入來源被截斷、節流手段又有限的情況下，博彩企業面對疫情只有一個字，就是「捱」。

根據投資銀行摩根大通早前所做的估算，六大博企每日的營運成本大約在港幣1,100萬元至3,400萬元之間，一個月的成本則在港幣三億到十億元之間。若以4月博彩毛收入7.5億元計算，平均每間博企每個月的虧損在港幣2.25億元至8.95億元之間。只要隔離措施未解除、自由行一日未恢復，就必須一直這樣虧下去。此時現金為王，誰手上的現金多，誰就能捱最久。

節省成本是博企唯一的出路，永利、金沙已宣布停止派息，新濠則傳出裁撤部分外地僱員，部分高管自願離職，甚至主席何猷龍都宣布放棄本年餘下薪金。透過財務結構的調整及縮減投資，來節省開支。

疫情可能長期存在？

多國研究人員都指出，新冠肺炎疫情可能衍變成一種間歇性爆發的疫情，在疫苗或特效藥尚未被研發出來前，即使沒有隔離措施，恐怕都很難刺激民眾的旅遊意願，即使經濟恢復到民眾願意旅遊，過往的博彩模式或將需要做出改變。

坊間也有許多聲音在討論網上博彩的可能性，對此行政長官賀一誠在《施政報告》記者會上回答傳媒提問，他稱有關網博的問題會在博彩經營權期中報告中提及，現時仍在研究當中。而除了網博之外，實體娛樂場如何讓旅客感到安心，也將是一大考驗。

外圍開賭的挑戰

與此同時，澳門周邊地區博彩事業也正蓬勃發展。澳洲旅客人均博彩消費錄得顯著增長，菲律賓正大力發展綜合度假村模式，加上韓國、柬埔寨、越南等國也都在吸引著內地旅客前往消費，這顯示去年澳門賭收下滑，與澳門博彩業的競爭力有關。

其中給澳門帶來最大挑戰的，莫過於日本。去年9月，日本政府公布了「綜合度假村基本計劃」，為開設綜合度假村提供更詳細的操作規定，日本政府的目標是在2023年建成第一家度假村賭場，雖然受疫情影響可能推遲，但日本開賭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新項目陸續落成 供過於求？

另外，踏入2020年，多間博企陸續都有新項目落成，外界預期，新項目落成後能夠旅客帶來新的刺激，吸引更多旅客來澳消費，無論在博彩還是非博彩方面，相信都能提升本地綜合旅遊的吸引力。

不過，新項目啟用代表需要更多的人力與開銷，同時也會增加酒店客房與賭檯的供應，尤其是在旅客量難以預期的情況下，短期內博彩市場可能會出現供過於求的情況，博企投入的成本恐怕更難回收。

事實上，依照目前的預期，博彩企業多半擁有足夠的資金能夠捱過這段寒冬，但一場新冠肺炎疫情可能永遠改變很多事情，不管對任何行業來說，這都是一次經營體質的考試。當疫情過去後，澳門留下的是過去的博彩業，還是一個全新、更有競爭力的博彩行業呢？

30人服務一賭客 博彩員工：放假好過被炒

由2007年入行至今從事博彩工作已13年的Mandy接受本報訪問時表示，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初期，大家都感到擔心，除了擔心疫情，也擔心健康沒有保障，不過政府很快規定進入娛樂場必須戴口罩，因此安心不少。

Mandy表示，2月賭場重新開業後，客人可說寥寥無幾，見過十幾位員工甚至30幾位員工服務一位客人的情況。她指博企沒有強制性要求員工休假，而是推出一些優惠休假措施或轉到其他部門學習。「始終做咗咁耐，如經濟環境許可就放多幾日假當休息一下，相反就繼續返工」。她以自己為例，雖然收入減少，但可在其他方面節省開支。

她稱，很多員工的願景都一樣，寧願暫時放吓假都好過被炒失去工作。她希望疫情盡快過去，人人有工開有飯食，博彩業能重拾昔日輝煌。

考驗接踵而至 回歸後博企最差一年 博企能否轉危為機？

本澳旅客量在2019年來到高峰的3,941萬人次，儘管人多、量大，全年本地生產總值卻出現4.7%的萎縮，全年博彩毛收入2,924.55億元較2018年的3,028.46億元下跌3.4%。其中，在旅客量增長的背景下，12個月中有八個月賭收下滑，其中12月賭收較上年同期下滑13.7%，跌幅超乎預期。旅客的增長早已不代表賭收的增長，旅客的消費模式在改變，周邊地區的競爭形勢也在改變，博彩業該如何應對挑戰呢？

澳門負責任博彩協會理事長宋偉傑接受本報訪問時表示，這次疫情的影響是全球性的，從政府的取態可看出政府覺得博企「能捱到一段時間」，然而即使恢復自由行，也很難讓博彩業恢復過去的榮景。

真正的危機或許在疫情之後，全球經濟與內地經濟如何恢復，以及疫情接下來的發展，都會影響博彩業復蘇的腳步，每間博企都需要做出調整。

網博有可為？實體娛樂場如何改變？

首先，新冠肺炎疫情很可能改變過往的博彩模式，疫情爆發後，發展網上博彩的聲音不絕於耳。行政長官賀一誠亦表示，會對此進行研究，但過去一直被禁止的網上博彩，真的有可為嗎？

宋偉傑認為，全球實體博彩都受到巨大打擊，政府確實可以對此開展研究，列入其中一項考慮，但實際實施上可能會遇到很多困難。

澳門大學經濟學系助理教授關鋒則指，雖然疫情之下網上商機很大，但澳門短時間難以做到網上博彩，因為網上博彩賭客不需來到澳門，難以帶動本澳非博彩元素及其他相關收入，而且許多賭客其實更喜歡實體賭博的感覺，相信博企都會考慮其中利弊。

除了網上博彩，澳門理工學院博彩旅遊教學及研究中心教授曾忠祿認為也應該改變實體博彩的模式，因為在沒有疫苗與特效藥的情況下，社交距離需要被維持，賭客也會考慮一間娛樂場是否足夠安全。譬如過去一張賭桌多人圍觀的情況，都容易造成交叉感染，賭客未必會冒險。

他認為，博彩業勢必會推出一些新的博彩模式，譬如真人電子賭桌、不同的角子機擺位等等，避免人與人接觸。至於貴賓廳則影響較小，因為貴賓廳賭客不像中場密集，容易應對疫情。

衡量利弊 確保供需平衡

其次，多間博企都有新項目陸續落成，曾忠祿認為，博企應該要去衡量其中利弊，在現實情況下毋須急於開業，若疫情很快過去，可以做為疫後刺激旅客來澳的新賣點，相信一定能夠吸引更多旅客。

除此之外，博企必須對未來數年的規劃做出調整，疫情前所做的企劃或安排，勢必都必須做出調整，在人力、成本、時機與規模上，由於疫情的發展仍然難以估計，各間博企都需要考慮各自的比較優勢，做出更加合理、穩建的安排。

澳門博彩業的優勢不因疫情而改變

本澳周邊博彩業發展日益強大，其中日本開賭對澳門的影響備受關注。曾忠祿曾在今年2月發表的《日本開賭對澳門博彩業的影響評估》期刊文章中，使用零售引力模型來評估日本開賭後對澳門的影響，當中指出，日本在旅遊景點、人口規模、簽證政策，以及購物及會展業等方面都較澳門更有優勢。根據Global Market Advisor公司2017年所做的分析，日本開賭對澳門旅客的影響可能達到13%，對賭收的影響則在3%至6%左右，若到2030年日本開賭的城市擴大到六個，那麼每年將導致澳門6.1%的博彩收入流失。

儘管如此，曾忠祿仍然認為澳門具有與其他地方無可比擬的優勢。第一，距離優勢，澳門大部分旅客來自內地，主要來自廣東或上海以南，雖然日本可吸引更多北方旅客，但消費能力上還是廣東更佔優；第二，規模優勢，除拉斯維加斯外，全球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博彩設施規模比得上澳門；第三，文化優勢，澳門與內地旅客屬於同一種文化，使用同一種語言。這些優勢不會因為疫情而改變。

賭牌競投是考驗 還是機會

兩年後賭牌即將到期，不少博企都視之為「生死保衛戰」，儘管在疫情的考驗之下，各間博企仍然積極配合政府的各項措施與政策。

曾忠祿指出，即使疫情嚴峻，收入虧損嚴重，基本上都沒有出現裁員情況，甚至如常發工資，假如沒有賭牌競投的需要，情況可能大不相同。

宋偉傑認為，既有博企在賭牌重新競投時具備外來競爭者沒有的優勢，但經過這一波疫情，或許會對賭牌有不一樣的考慮。

事實上，博彩經營權的特許，與特區政府的經濟政策高度相關，過去多年來，經濟適度多元化一直是澳門社會的主旋律，各大博企亦都積極發展非博彩元素，希望能與政策方向更加契合。

對博企而言，新屆政府上任後，在博彩行業中許多因素與方向都處在未知狀態，需要不斷去探索。關鋒指出，如何令博企對發展多元化經濟有更明顯的貢獻，例如利用不同博企之間的比較優勢，推動不同行業的發展，是特區政府思考的方向。

如何在兩年之後成功競投賭牌，才是決定最後勝負的關鍵。疫情期間不但是展現社會責任的時機，也必須好好加以利用，對未來的發展做好規劃。行政長官賀一誠在《施政報告》中提到，如何協助澳門中小微企有更好的發展，是賭牌重新競投時的重要因素。如何更好的與澳門本地中小微企做連結、如何融入更多本地元素、在照顧僱員與社區方面盡到更多社會責任，都將會是賭牌決勝的關鍵因素之一。

關鋒認為，澳門博彩企業在全球的地位數一數二，累積了數十年經驗，基本優勢不會因為疫情而消失。而每一個行業也都是在磨難之中才能經歷蛻變，新冠肺炎疫情考驗了每間博企的體質，特區政府賭牌重新競投也將設定更嚴格的目標，政府與博企雙方，如何利用這段期間制訂未來的規劃，將危機化為轉機，不但決定了行業的未來，也將影響澳門的經濟發展。

節流措施未見太多僱員不滿 劉家榮：最重要保住飯碗

博彩業蕭條除了令財政輸入顯著減少，居民的生計也隨之受到衝擊。根據統計暨普查局數據，今年1至3月，約有8.5萬本地居民從事博彩行業，若算上涉及的家庭人數，接近一半的澳門居民生計直接與博彩業相連結。

博彩力量協會會員大會主席劉家榮指出，許多博企推出新措施，主要目的是提供員工優惠領取無薪假，或者是申請一加一假期等，有些企業則提供內部轉職，包括轉至保安、工程部等等。他認為今次疫情六大博企與政府的溝通做得較好，暫時未見強迫放無薪假等情況，本地僱員亦未有被裁員。

劉家榮說，博企員工雖未被裁員，但心理壓力較大，多數人都預期年尾花紅或其他福利可能會取消，另外明年加薪應該也是無望，許多人最大的期望已變成「保飯碗」。

林繼光：疫後更多問題浮現

在中介人方面，博彩中介人協會理事林繼光接受本報訪問時表示，賭廳在賭客大量減少的情況下，不能開源，只能節流，但檯租沒有減收，只能盡量讓員工清假，例如放一些自願的無薪假，但就算如此也節省不了太多成本。

林繼光表示，到目前為止，沒有收到大賭廳有裁員的個案，多數賭廳其實都希望與員工共度時艱，當中有條件較好的公司可以讓員工休一個月假出半個月糧，員工的反應亦大多數正面，理解公司的難處。

對於未來，他不預期自由行恢復後就能立即好轉，「好多人說疫情後有報復性消費，應該去掉消費兩字，只剩報復」，認為很多問題都是疫情過後才會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