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陳翰笙,曾是五四時代最年輕的北大教授。(互聯網圖片)
回憶恩師的言行, 王紅生言談中充滿敬佩。 (李世達攝)
被譽為「中國當代經濟學家之父」、致力中國農村經濟研究的前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陳翰笙,1924年在「五四運動」晚期接受時任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邀請,回國出任北大歷史系教授,當年27歲的他是北大最年輕的教授。
已退休的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王紅生是陳翰笙的學生,本報記者有幸到北京面對面與王教授對話,談談他與「五四人」零距離接觸的所見所聞。
陳翰笙是王紅生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時的研究生導師,兩人於1982年相識,當時陳翰笙已經85歲,仍然熱衷於教學與學問。王紅生坦言,一開始與陳翰笙的對話有些艱難,「他是經歷過五四時代的人,而我是解放後1951年出生的,受的教育系統也不一樣」,「那個時代,不管是共產黨員或國民黨員,還是無黨派人士,都有一種精氣神,這恰恰是20世紀中國社會變動的動力所在」。
王紅生說,陳翰笙與蔡元培、胡適是相互了解、有私交關係的。雖然胡適是自由派、蔡元培是國民黨員,陳翰笙是共產黨員,私交上蔡元培與陳翰笙是「鐵哥們」,三人雖政治立場不同,年齡也不一樣,但他們都是「五四人」。
何謂「五四人」?王紅生認為應同時具備「獨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儘管三人信仰的主義不同,但在這一點上是一致的。陳翰笙曾說,「I believe in individualism」(我相信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譯為個人主義在中文語境中往往會引起歧義,有時甚至為被人誤認為是一種「自私自利」的主張。因而在公共場合,陳翰笙以「個性」來代替「個人主義」。不管在甚麼地方、甚麼機構,陳翰笙都堅持獨立思考和特立獨行,這也是「北大人」與「五四人」的一貫主張。譬如蔡元培在歡送北大學生留學德國時,告誡學生不要失掉「我性」;胡適在《胡適論文學》中也說,但凡文學,必須具備兩個因素-有我和有人,前者強調要有自己的見解,後者指寫的東西要能與人交流共鳴。「五四人」強調自我、有我,不隨波逐流,不說套話、假話。
王紅生分享了他關於陳翰笙的親身經歷:在北大建校100周年大會上,有記者採訪陳翰笙,希望他在大會結束時說幾句話,當時陳翰笙101歲了,思考許久也未發言,他的侄女就建議他說「祝北大愈辦愈好」,但陳翰笙卻說:「祝北大辦得跟過去一樣好。」「過去」這兩個字就是希望北大能繼承五四的優良傳統,也反應了陳翰笙不說套話、假話的「我性」。
王紅生說,「五四人」提倡做大事,而不是做大官。蔡元培是這樣、胡適是這樣、陳翰笙更是這樣,憑藉他們的家庭和教育背景,當時他們絕對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卻都選擇了投身更高的理想。而何謂「做大事」?就是關心國家大事,促進社會進步。王紅生回憶第一次到陳翰笙家拜訪,他的第一句話讓王紅生至今難忘。
陳翰笙說,你來是請求幫忙,他很願意幫忙,但不是所有人的忙都幫,前提是你要有意識、願望去推動社會進步。陳翰笙希望王紅生用知識為社會進步做貢獻。
對於個人與集體之間的聯繫,陳翰笙認識到個人力量有限,必須參加組織,只有在組織的集體裡,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但作為一名學者,一名共產黨員,同時應該具有認識真理和堅持真理的膽識。
「五四運動造就了一代新人」,王紅生研究亞洲歷史發現,知識精英的素質和力量,決定了一個國家的前途,教育教出甚麼樣的人,國家未來就是甚麼樣,「如果既沒有宣導個性和我性的個人主義,也沒有集體主義,這個國家就沒有前途」。
談到「五四運動」的精神,王紅生認為體現在兩點,一是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精神,另一個就是有理想、有抱負。他認為年輕人應該把個人命運和國家命運有機結合起來,如果都死氣沉沉,都熱衷於做官,在官僚體制內尋求升官發財,這個國家就沒有前途。
辛亥革命推翻了滿清王朝,雖然取而代之的是軍閥,但軍閥對於思想的鉗制是有心無力,給當時的知識分子帶來難得的機會,蔡元培、胡適和陳翰笙等知識分子,既是傑出的個人,也是時代造就。在此意義上,對於中國知識精英說來,「五四時代是一個好時代」,王紅生說。